语文教师的人文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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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从钱梦龙老师谈起。大家知道钱梦龙老师的学历吗?对头,是初中毕业。但他后来成了语文教育的泰斗,因为他自身的追求,自己的人文素养非常高。我曾经对钱老师说,只要教师个人素质高了,他怎么上课,都叫“新课改”!我还说,什么叫“素质教育“?高素质教师所进行的教育,就叫”素质教育”!
但是,问题来了:这里的“高素质”包括哪些内容呢?当然,我们可以说有爱心呀,专业基本功呀,教育智慧啊,课堂技能呀等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但针对现在的教师状况,我们更强调,教师的人文情怀。
我认为,语文教师应该是一个特别有学问的人,是一个有人文底蕴的人,是一个文人!
大家知道马小平老师吧?据他八十年代的一个学生回忆,马小平老师只用一年的时间教学生应试,其余时间都是引导学生进行课外阅读,大量讲述鲁迅、卡耐基及中日文化比较研究;而课外,马老师还经常和他们下围棋、国际象棋,打桥牌,打篮球。他更多的时间是给学生开阔视野。马老师之所以能够这样做,前提是他自己的视野就非常开阔。
这个学生回忆道:“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启蒙,我们尚显稚嫩的心灵模模糊糊感知到了诸如自由之思想、平等之精神的概念,开始认识到人生最重要的是要追寻意义和价值,知道了自信的重要,以及做自己喜欢的事更能激发潜能。在这些层面,马老师从不直接给我们答案,而只是启发我们的思考。”
试问,我们现在有多少老师有这样潇洒自由的教学?有这样开阔恢宏的视野?
于漪老师说:“与其说我一辈子做语文教师,不如说我一辈子学做语文教师。”这里的“学做”,就是一辈子的人文追求。
今天是谈人文素养,谈人文追求,但我不打算对“人文”的概念做严格的学术解释,我只谈谈我的理解。我的理解不全面,甚至不一定严谨,但是我切身的体验,是富有个性的理解。
我理解的人文素养,至少包括:情感与理想,风骨与良知,视野与思考,学识与胸襟。
情感与理想。情感,这里当然指对教育和语文教育的情感。我们是不是对自己所教的语文学科有着发自内心的热爱?我曾亲耳听有语文老师在我面前抱怨:“我上辈子杀了猪,这辈子来教书!上辈子杀了人,这辈子教语文!”他还说,教书,又不是教数理化,如果教数理化那多好呀,可以当家教赚钱,而教这倒霉的语文,谁请你做家教呀?
2000年,我写过一段话——
我不止一次地庆幸我是一个教师,因为与青春同行使我的心永远年轻;而且我特别庆幸我是语文教师,因为这使我能用一双“文学的耳朵”随时倾听“花开的声音”,并把这种世界上最美的声音用文字表达出来。
这份情感,就是最基本的人文素养!
有了情感,自然会有追求,就是我刚才说的“理想”。现在谈理想是一件很“难为情”的事情。因为如果你给别人谈理想,很可能被认为“假得很”“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我这里的所谓“理想”,就是用一生的时间来寻找那个让自己惊讶的卓越的“我”!因此,“情感与理想”,是我说的语文教师人文素养的第一点。情感与理想,是做老师,包括做语文教师最最基本的人文素养,是第一前提!没有情感与理想,就别谈其他什么素养。
好,接下来我谈第二点,“风骨与良知”。教师是知识分子,语文教师,我刚才说了一定要有文人气质,而知识分子的气质,就包含了风骨。知识分子在任何时代都不应该是别人的应声虫,而要有自己的思考,要有自己独立的精神世界。
当年毛泽东有一句话,他告诫所谓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切不可书生气十足。”这话大错特错。因为“书生气”其实是一种非常可贵的人文品质,不迷信,不盲从,坚持独立人格,不玩权术,正直不阿……毛泽东一生要做的就是对知识分子进行“思想改造”。结果是造成一代知识分子风骨的丧失。当年写《试看今日之蒋介石》的郭沫若沦为了御用文人。而少数知识分子,如果顾准等人还保留着风骨。
回到语文教师,所谓风骨,就是独立思考,就是不被世俗的风气所左右。再具体些,不迷信权威,包括不迷信李镇西——虽然我并不是权威,不迷信教参……当然,有风骨不只是愤世嫉俗,他首先是一个积极的建设者。
还有,在当今这个物质化金钱化的时代,不苟且!我建议大家去读王栋生书的书。当然,也许大家已经都读过不少他的文字了。王老师的书,通篇都写着两个字:“风骨”!
再说良知。所谓“良知”,通俗地说(我不做概念解释),就是随时都想着孩子的今天和明天。孩子就是一切,就是目的,而不是工具。当学生的利益和学校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当然要维护学生的利益!我经常都这样做的。为了学生,我曾经(当然是很多年前,年轻时)得罪了领导,得罪了同事,但我无所谓。这是良知使然。虽然我失去了一些“好处”,但我觉得值得。良知,还体现在不要把孩子当做牟利的工具。
有一年我去山西某地讲学时,应某中学要求上一堂语文公开课。上课前走进教室我发现只有40名学生,我开始还以为他们当地的教学班就这么多学生。后来经了解才得知,因为怕“效果不好”,便把20 来个成绩不好的学生“淘汰”了。我当即表示,把另外的学生全部叫齐,“一个都不能少”!否则这课我就不上了。后来所有学生都坐在教室里了,我才开始上课。下来后,许多人都说我“很正直”,即使上公开课也不弄虚作假。我说:“不,这首先不是我是否弄虚作假的问题,而是我是否尊重这个班的每一个学生的问题。这样的公开课,哪怕缺一个学生,对这个学生来说,他的权利都受到了侵犯,他的尊严都受到了伤害!”在这里,如果我为了自己“上课效果更好”,我当然觉得校方的安排很好。但我就把学生当成我表演的工具了。就是没良知。
我之所以举这个例子,就是因为“违背良知”并不一定是看得到的很明显的“恶”,而有时候是不知不觉的微小的大家甚至已经习以为常的“恶”。也就是说,有时候我们是不知不觉的违背了良知。那种体罚学生的事,毕竟是少数。但更多时候,我们不知不觉也在侵犯着学生。包括最近给成都十二中的学生讲《理想》。如果我不顾学生,而炫耀自己的学识,在我看来,就是违背良知。而处处想着学生,而不必顾忌听课老师怎么样,这就是良知。同样,一味在课堂上给学生展示炫耀自己的博学,自己的深刻,而博得满堂喝彩,却完全不顾学生是否理解是否明白……这也是违背“良知”。现在一些教师上课,只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所谓精彩,却忘了为什么上课,为谁上课。
但是,我还要澄清一个误解,处处想着学生,绝不是迁就学生。毕竟我们是教育者,还有一个引领的责任。所以,我经常说,语文教学,最考水平的就是处理好“尊重与引领”的关系,把握这个分寸感。是的。一方面我们说不能让学生听得云里雾里,另一方面我们又说,不能只讲学生明白的东西——学生懂了还有必要讲吗?这就是“尊重与引领”的艺术。学生懂也好不懂也好,关键是要尊重学生的认知规律。总之,我说这些,重点是强调尊重学生(不是简单地迁就学生),这就是良知。
我们再谈“视野与思考”。首先是专业视野。我们读不读教育学著作?读不读语文教育专业著作?读不读语文教学专业杂志?当然,对本群的老师,这都不是问题。大家正是因为有共同的事业和视野,才聚到一起的。我相信,大家非常关注语文教育的专业杂志和著作。大家一定要关注语文教育研究的最新最前沿的成果,这就是专业视野。对此我不多说了。
比专业视野更重要的是人文视野,当然从逻辑上说,人文视野自然包括语文专业视野,但我这里想单独说说,以示强调。对于国际国内富有影响的思想家的著述,包括人文知识分子的著作,你阅读了多少?对于中国二十世纪的历史,你凝望了多少?对于二十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你思考了多少?对于当下中国社会和民众的生活,以及各种暗流汹涌的思潮,你关注了多少?对于天下风云变幻,你牵挂了多少?……这都应该在语文教师胸中装着。
我有个不太严谨但可以仅供参考的比例,就是一个语文教师,对本专业书的阅读,只占他阅读量的百分之二十;对教育学心理学著作的阅读,占阅读量的百分之三十;而人文阅读:历史的,哲学的,文学的,经济的,包括人物传记……应该占百分之五十。书读的越多,你就越不会被蒙。最近刚刚去世的曾彦修,不知有多少语文教师关注他的文字。曾彦修,著名杂文家,笔名严秀。
只是阅读而不思考,就是两脚书橱。但我这里指的阅读,当然是伴随着思考的阅读,这是默认前提。不必我强调。为什么现在网上那么多的年轻人狂热歌颂文革?很难说他们有多么“邪恶”,相反,他们中有些人其实很善良,很单纯,但他们书读少了,我说的是文史书,所以不了解过去的历史。我最近几年反复推荐的《南渡北归》,我觉得每一个语文教师都应该读。
好了,说了视野再说思考。其实,刚才说了,对于一个会读书的人来说,阅读的过程必然伴随思考。但我这里还是想单独说说。我想强调,对常识的思考。刚才有老师谈到读自由主义的书,说“不要中毒”。其实,我想说,即使我们一本自由主义的书都没读过,也可以凭常识知道,民主是个好东西,自由是个好东西!这就是常识!因为民主自由符合人的本性和本能,就这么简单。我不能容忍别人来侵犯我的权利,我希望我自己做主,这难道还需要读什么自由主义的的书才知道吗?难道这是“中毒”吗?不是,这是常识。
刚才有老师说:“天下没有绝对的自由。”这话本身就是问题的,是不懂常识。因为“自由”的概念本身就排除了所谓“绝对”二字。马克思说:“自由就是从事一切对别人没有害处的活动的权利。每个人所能进行的对别人没有害处的活动的界限是由法律规定的,正像地界是由界标确定的一样。”孟德斯鸠也说过:“自由是做法律所许可的一切事情的权利,如果一个公民能够做法律所禁止的事情,他就不再有自由了,因为其他的人也同样有这个权利。”这都是常识。
说回语文教师的教学。常识,就是自己是怎么学语文的,就把这个经验体验告诉学生。我们经常给学生讲这个方法那个方法,但我们自己从不用这些方法来读来写,这就违背了常识。比如,我自己的体验,学好语文,就三点:多读,多背,多写。多读(尽可能多地接触语言材料)、多写(尽可能多地实践语言技能)习惯,多背(尽可能多地在脑海中储备祖国灿烂的古典诗文),在不断地熏陶、感染、领悟中形成对语言的敏感和敏锐(即人们通常所说的“语感”),语文学习这就么简单!当然,有老师会说,还有“多思”呢?我说,所谓“思”都包含在前面三点中了。这就是我自己当年语文学习的经历,我想可能也是大多数语文教师有过的体会。我们何不把这些质朴的道理告诉学生,并设法让他们也具备这样的语文学习习惯——实际上也是生活的习惯呢?当然,思考显然不只是思考常识,但因为时间的原因,我就强调一点,尊重常识。让语文回归常识!
关于“学识与胸襟”。应该承认,我们这一代人是半文盲。我说“半文盲”一点都不夸张,包括我,尽管我是所谓的“博士”,但我哪敢说自己是“博学之士”?我中小学时代是“文革”,哪有什么文化积淀呢?有人说我“虚心”,不,我是“心虚”。说这话,我参照的对象是老一辈知识分子。我经常说,和老一辈大师相比,我们连学者都谈不上!一个语文教师,应该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这应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最后说胸襟,我们一定要站在教育的高度看教学,站在社会的高度看教育,站在人生的高度看社会,站在星空的高度看人生!这就是我说的胸襟。
作者:佚名
原文链接:育星教育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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