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学史:绪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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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学以“五四”以来的革命现实生活为土壤,却也吸收了历史的营养:一方面跟我国民族文学遗产保持承续的关系,一方面吸收了世界文学中有益的成分。现代文学的历史,正是在新的基础上批判地吸收古典遗产和异域的营养以建设我国民族的新文学的历史。 
“五四”文学革命时期,为了反对封建文学并使文学适应于新的社会现实,曾经着重介绍和学习了西方近代文学。这是一个前进的运动。

当时的新文学,从思想倾向到形式、结构、表现方法,都曾广泛接受了外国文学尤其是俄国文学的积极影响。欧洲进步文学,从歌德、易卜生、托尔斯泰、契诃夫到高尔基,可以说哺育了我国新文学的最初一代作家。这种情况是和近代中国“向西方找真理”(十月革命发生后则是“走俄国人的路”)的要求相一致的。

在某一特定阶段特别是一个运动开始的时候较多地接受外来影响,原是历史上并不鲜见的正常现象。一个发展着的向上的民族,不仅能够对人类和文化的发展作出贡献,而且也总是勇于和善于接受一切有价值的外来事物。因此,初期新文学受过较多的外国文学影响,这并不意味着它就和本民族的文学遗产割断或没有联系。事实上,正是最勇敢地主张学习外国文学长处的先驱者,同时也就是民族优秀文学遗产的精深研究者和积极革新者。

鲁迅早在“五四”时期就慨叹“中国之小说自来无史”(注:《中国小说史略·序言》)而着手这方面的整理研究。他自己的小说创作颇受俄国和东欧一些进步作家的影响,但同时也对我国古典白话小说(如《儒林外史》)作了创造性的继承,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浓郁的地方色彩。他的杂文更和“魏晋文章”的风格特色有密切关系。

其所以如此,固然是因为作家本身所受的古典文学的深厚滋养,不可能不渗透到创作中而有所表现;但从根本上说,作家与劳动人民在精神上的深刻联系,对人民生活、心理、地方风习等的熟悉以及在这些方面所作的真实描绘,对民族语言的驾驭自如,则是作品深具民族烙印的重要原因。如果说最初的《狂人日记》、《药》等小说还由于吸收异域营养而显出“格式的特别”,那么,稍后的作品就如作者自己所说,“脱离了外国作家的影响”,技巧圆熟,形式也民族化了。

郭沫若的《女神》,外来影响是十分明显的,但也仍然保持了同屈原、李白等我国古典浪漫主义诗歌之间的民族血缘。而到了《前茅》以后,在诗歌形式上已使外来成分得到了更多的消融。
  
但是,在新的基础上正确地继承遗产、学习外国而使文学民族化,不仅需要一个过程,往往还要经历一番曲折,付出一些代价。在“五四”时期,不少人由于缺乏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犯过形式主义的错误,“所谓坏就是绝对的坏,一切皆坏;所谓好就是绝对的好,一切皆好。”(注:《反对党八股》,《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3卷第789页。)既不以分析态度对待外来事物,又不能确切地鉴别古典遗产中的封建糟粕和民主精华;一部分人甚至提出过在文化上、文学上“全盘西化”的错误主张;也有人介绍肯定过西方一些颓废,没落乃至反动的作家和作品。所有这些,对许多作家尤其是一些与劳动人民缺少联系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作家,确曾造成深远的不良后果,助长了创作上脱离群众、脱离民族传统、也脱离时代需要的“欧化”倾向。
  
为了克服新文学脱离群众的倾向,“左联”曾作过努力。大众文艺的讨论和得倡,各种通俗形式作品的出现,创作上由反映生活的深度、实感的增强而具有更多的民族色彩,都使“左联”时期文学在民族化的道路上有了进展。在一些杰出的作品(如《子夜》)中,更可看出作家对中外文学遗产的创造性的吸收。“左联”在介绍外国文学方面所做的许多工作,也已经在较大程度上摆脱了“五四”时期不少人所犯的无选择无分析的盲目性。当时着重介绍苏联文学和各国无产阶级文学,这从总的方面来看具有偷火给人类、私运军火给造反的奴隶的革命意义。鲁迅在这一时期提出的关于继承中外文化遗产的“拿来主义”主张,正是一个极为宝贵的具有理论深度的见解。
  
但是,“左联”时期在文学民族化方面的进展,毕竟同问题的整个解决仍有很大距离。作家生活上与群众隔离尤其是思想感情上与群众还显得格格不入,阴碍了文学民族化问题的根本解决。当时在继承古典文学传统和创造民族化的新文学使之在本民族群众中生根等问题上,远没有形成明确的认识和普遍的自觉。“左联”本身所带有的“五四”形式主义向“左”发展的成分,也妨碍它去彻底克服同是根源于形式主义的“欧化”的倾向。
  
真正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基础上明确地认识这个问题,逐步推动我国文学自觉地走上民族化、群众化的康庄大道,则是在抗战前期毛泽东同志就文化的民族特点及遗产的批判继承问题作了一系列英明指示之后。“离开中国特点来谈马克思主义,只是抽象的空洞的马克思主义。因此,使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具体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必须有的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洋八股必须废止,空洞抽象的调头必须少唱,教条主义必须休息,而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注《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毛泽东选集》横排本第2卷第500页。)

在学习毛泽东同志这一指示的基础上,文艺界展开了民族形式问题的讨论。延安文艺座谈会后毛泽东文艺路线的贯彻,随之而来的作家和群众从生活到思想感情的结合,以及对遗产尤其是民间文艺的批判性的吸收继承,使整个解放区文学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作品面目一新,“欧化”现象大为减少,从语言形式到思想内容都开始做到真正为群众所喜闻乐见,形成比较鲜明的民族特色。

赵树理正是这方面的一个突出的代表。他的小说不仅思想、感情、语言都是地道群众化而有着深厚的民族特点的,而且在作品结构、表现手法等方面也无不从我国古典小说、评话弹词、民间说唱文学中摄取了有益的滋养。解放区的其它小说,或沿用民间传统的旧形式而加以革新,或表现群众生活的新内容而深具情趣,也都为了民所欢迎。对民间文艺的注重吸收,推动了新形式、新风格的形成和发展。

新歌剧正是在群众性的新秧歌和秧歌剧的基础上,避免完全搬用西洋歌剧却也吸收了它的某些成分、特别是话剧的某些成分而创制的。诗歌也在学习民歌、运用民间形式以形成新的风格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对旧戏曲进行的改革,则在批判地继承民族戏曲遗产方面建立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所有这些,对于促使新文学自觉地走上民族化道路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文学的民族化是一个民族的文学趋于成熟的重要标志。而这种民族化的文学的真正形成,既有赖于深深植根在革命现实生活的土壤之中,也有赖于对古典文学遗产的批判地继承和对外国进步文学的创造性吸收。以新的现实为基础,继承古典文学传统而使之适合于现代需要,吸收外国文学营养而使之民族化,这就是现代文学的发展历史特别是延安文艺座谈会后文学发展历史所证明了的正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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